第一卷 第7章 蝴蝶飞进家里-《锦绣年代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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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秀云食不知味,耳朵却竖得尖尖的,捕捉着楼道里的每一点动静。

    邻居的议论声渐渐散去,但仍有像蚊子哼哼的声音,断断续续飘进来:

    “…真抬上去了?”

    “…可不,堵门口呢!林家那门才多宽…”

    “…周建刚能乐意?他那脾气…”

    “…等着瞧吧,有热闹看喽…”

    每一句都像针扎在她心上。

    她看着碗里冰冷的咸菜,又看看儿子亮晶晶的眼睛,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慌涌上来,堵得她喉咙发硬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沉重的脚步声终于踏上了三楼的楼梯。

    一步,两步,三步,每一步都踩在林秀云的神经上。

    钥匙串哗啦作响,门被推开。

    周建刚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他脸上带着比往日更深的疲惫,还有没擦净的新鲜油污。

    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门口那个裹着帆布、几乎堵住半边过道的大家伙。

    脚步,瞬间钉在了原地。

    楼道里那些若有若无的议论声,像被按了暂停键,瞬间消失了。

    只有几家门缝里透出的灯光,沉默地照着。

    周建刚的目光,像两把冰冷的锥子,先是死死钉在那台缝纫机上,仿佛要穿透帆布,看清里面那让他心烦意乱的东西。然后,那目光缓缓抬起,越过缝纫机,落在了屋里饭桌旁僵坐着的林秀云脸上。

    昏暗的光线下,他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。额角那道没擦净的油污,像一条扭曲的黑蜈蚣。嘴唇抿得死紧,下颌线绷得像块生铁。

    他没说话,也没动。

    就那么站在门口,站在那台扎眼的缝纫机和无数窥探的目光中间,像一尊沉默的、压抑着怒火的铁塔。

    空气凝固了。

    小海吓得缩在妈妈身边,大气不敢出。

    林秀云的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,手脚冰凉。她张了张嘴,想解释什么,喉咙却像被堵住了,一个字也发不出来。

    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过。

    楼道里的死寂,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窒息。

    突然,周建刚动了。他猛地弯腰,不是去碰那台缝纫机,而是伸手抓住了帆布包裹的一角!

    他手臂上的肌肉瞬间贲张,青筋暴起!那沉重的机头,竟然被他一个人,硬生生地拖拽起来!

    帆布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,发出刺耳的“嗤啦”声!像撕破了什么紧绷的东西!

    林秀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!他要干什么?把机器扔下楼吗?

    然而,周建刚只是咬着牙,额角青筋突突直跳,用尽全身力气,把那台沉重的缝纫机,一点一点地、粗暴地拖进了屋里!沉重的铸铁底座刮过门槛,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!

    “哐当!”一声闷响!

    缝纫机被他重重地撂在了屋子最靠里的墙角!

    紧挨着他那堆油污的工具袋和破零件!

    崭新的、“蝴蝶”缝纫机,鹤立鸡群的站在那些沾满油污、黑乎乎的铁疙瘩旁边,显得格格不入,又异常刺眼。

    宛如光明与黑暗的交汇。

    巨大的声响震得墙壁都仿佛抖了一下,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。

    做完这一切,周建刚直起身,胸膛剧烈起伏着,喘着粗气。

    他看也没看那台缝纫机,也没看林秀云,只是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汗,混着油污,抹出一道更深的黑印子。

    然后,他猛地转身,大步走到煤炉边,抄起炉钩,泄愤似的狠狠捅了几下炉膛里半死不活的煤块!

    火星四溅!炉灰扬起!呛人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!

    他像头被困在笼子里的暴躁野兽,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。

    捅完炉子,他把炉钩往地上一扔,发出哐当一声响,震得小海一哆嗦。

    然后,他走到墙角,在他那堆工具袋旁,重重地蹲下,背对着整个屋子,整个人蜷缩进那片油污和冰冷的阴影里,像一座沉默的、拒绝融化的冰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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