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第9章 第一单生意-《锦绣年代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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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经手人:李红梅(代)

    锦绣街道被服厂(盖章)

    林秀云的目光死死钉在“叁拾件”和“陆角”那几个字上,脑子嗡地一声,像被重锤砸中!三十件!一件六毛!全部做完…就是十八块钱!十八块!她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,控制不住地发抖!

    “红梅…这…这…”她嗓子发干,声音都变了调。

    “成了!姐给你拍胸脯保证的!”李红梅激动地拍着她肩膀,“我嫂子在厂里管外发,这批裤子是给新建工地的临时工赶的,量不大,要求也不算高,正好给你练手!定金都帮你预支出来了!”她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三张卷了边的“大团结”,塞进林秀云冰凉的手里,“拿着!买线买扣子!”

    三张崭新的十元钞票!沉甸甸的!带着油墨味!林秀云只觉得手心滚烫,像捧着烧红的炭!十八块!加上这预付的三块定金…离还清陈志远的缝纫机钱,一下子近了一大步!巨大的狂喜和同样巨大的恐慌,像两股巨浪,狠狠撞击着她的心脏!三十件!十天内!她一个人…行吗?

    “可是…红梅,我…我这手艺…”林秀云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,又看看墙角那台缝纫机,心里一点底都没有。锁扣眼还歪歪扭扭呢!

    “怕啥!”李红梅瞪起眼,“谁生下来就会跑?你这两天做的小玩意儿,针脚不是越来越稳了?这裤子结构简单,就是费功夫!姐信你!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,压低声音,带着点狠劲儿,“再说了,马兰花那喇叭花,这两天可没少编排你!说你这‘蝴蝶’啊,就是聋子的耳朵——摆设!你就不想狠狠扇她个大嘴巴子?把这三十件裤子,漂漂亮亮地做出来,甩她脸上?!”

    李红梅的话,像一针强心剂,猛地扎进林秀云心里!扇马兰花嘴巴子!这个念头,带着一种原始的、解气的诱惑力!她看着手里那三张崭新的钞票和那张沉甸甸的订货单,又看看墙角那台沉默的缝纫机,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儿猛地冲上头顶!干了!

    “行!”林秀云抬起头,眼神亮得惊人,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,“红梅,我干!谢谢你!”

    送走风风火火的李红梅,林秀云反锁上门。屋里安静下来,只有小海均匀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她走到墙角,一把掀开帆布,露出“蝴蝶”冰冷的机身。她将那张订货单和三张大团结,端端正正地压在缝纫机台板的一角。

    昏黄的灯光下,钞票上的水印和订货单上鲜红的公章,像两簇燃烧的火苗。

    她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拿起订货单上附着的参考尺寸图,又翻出家里仅有的几张旧报纸。

    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铺开报纸,拿起划粉,借着灯光,笨拙却无比专注地,开始在报纸上放大、描摹裤子的裁片轮廓。

    每一根线条,都画得小心翼翼,反复比对尺寸图。

    这一画,就画到了后半夜。腰酸背痛,眼睛发涩。

    直到最后一片裁片画好,她才直起僵硬的腰,长长舒了口气。看着地上摊开的、巨大的报纸裁片,像一张作战地图,铺满了她的战场。

    第二天是厂休日。天刚蒙蒙亮,林秀云就揣着那三块钱定金,拉着还睡眼惺忪的小海,一头扎进了寒风凛冽的清晨。她要去买布!买线!买扣子!买一切赶工需要的东西!

    供销社的布料柜台前人挤人。深蓝色的劳动布堆在柜台上,像一片沉静的深海。

    林秀云挤到前面,手指捻着布料的厚度和密度,仔细比对。她挑中了一匹颜色均匀、厚实耐磨的,跟售货员讨价还价半天,又心疼地算了又算,才咬牙扯了足够三十件裤子的布!厚厚一大卷,沉得坠手。

    接着是线,选了最结实的黑色棉线,买了好几大轴。

    厚实的金属裤钩、耐磨的树脂扣子…每一样,她都精打细算,货比三家。三张大团结,很快变成了一把毛票和几个钢镚儿,揣在兜里叮当作响。

    最后,她给小海买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,自己啃着从家里带的冷窝头。

    抱着沉重的布料,牵着啃包子的小海,林秀云几乎是小跑着回的家。

    一进门,她顾不上喘气,立刻把布料小心地摊在唯一那张大床上。深蓝的劳动布散发着新布特有的、略带酸涩的浆味儿,厚重而充满希望。

    她再次拿出报纸裁片,铺在布上,用划粉沿着边缘细细地描画。

    布料太厚,划粉的痕迹很浅,她描得格外用力,指尖都压得发白。

    剪刀握在手里,沉甸甸的。她深吸一口气,沿着画好的线,剪下了第一刀!

    “咔嚓!”

    清脆的断裂声,像吹响了冲锋的号角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日子,林秀云彻底成了旋转的陀螺。

    白天在车间,轰鸣的织布机是她逃不开的劳役。

    手指在纱锭间穿梭,心却早已飞回家中那方小小的金属台板前。

    午饭时间,她三口两口扒完饭,就躲到更衣室角落,拿出裁好的布片和针线,争分夺秒地锁扣眼、缝裤兜。

    马兰花端着饭盒凑过来,尖着嗓子:“哟,林家嫂子,这是…家里揭不开锅啦?上班时间还接私活?”她故意把“私活”两个字咬得又重又响。

    林秀云头也不抬,针尖在厚布上飞快地穿梭,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:“主任批的,不影响工作。马大姐有意见?”

    马兰花被噎得一愣,撇撇嘴,哼了一声扭着腰走了。

    旁边几个女工互相看看,眼神复杂,却没人再敢吭声。

    林秀云埋头飞针走线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快!再快一点!

    下班铃声一响,她总是第一个冲出车间。

    接了小海,娘俩一路小跑回家。门一关,世界就只剩下那台“蝴蝶”和堆成小山的深蓝色布片。

    小海很乖,自己抱着布老虎和小沙包在床边玩,不吵不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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